龙云小说文学>灵异>剑门旧事 > 留根眉毛打露水
    其实这赵桂花的办公室,就在黄定然办公室的斜对边,就几步路。他黄定然想起了,说是木马逐鹿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游戏,彼此追逐却有永恒的距离,人未尝不是如此,人生的路很漫长,但是关键的就是几步呢,方向对了,几步对了,步步对了,人生,就是关键的几步要走对呢,什么女怕嫁错郎男怕干错行,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而今目前眼目下,这几步得走,当然不是这几步没有走,鞋底都走得磨光了,但是没有为这事走,路是只有几步,但是这心与心之间的隔阂却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了。

    他硬着头皮,来到了赵桂花的办公室,有些不好意思,却又略显巴结地说:“头儿呢呢,你好”,他喊说了这句话后,人就憨起了,说不出后话来样,喉篓像是什么给堵起了,说话费力了,赵桂花瞄了他一眼,慈不掌兵呢,也没有搭理他,好半天,黄定然嘴巴又才挤出了几个字说:“我有错,我悔过”,赵桂花白了他一眼,半天慢吞吞地说:“你知道孔子不,字仲尼,孔老二呢,又叫孔丘,说是这人,是十八亩地点一颗高粱,独苗,是‘其母与人野合而生孔子’,讲说就是他妈个杂种呢,冒杂音呢,说是他那个脑壳,有包,也就有坑,包包坑坑,起伏不平,就像是陇上一片丘陵样,才叫的孔丘呢,不是说要倒他的毛楞,给他铲平,而是孔夫子他老人家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人都有错呢,我也是有错的啊,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聊时,我将来嘛,不说二八开,三七开,也就是三分错误七分成绩就不错了嘛,至于你,完人嘛,你有什么错呢,哪个龟儿子又敢把错算到你头上去呢,有一句话呢,是这么说的,说是是哥白尼说的,我可以计算出天体之间的距离,但是无法计算出人心的险恶,你看这话说到哪儿去了,不可同日而语嘛,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的嘛,还有孔夫子也说过的嘛,‘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呢”,黄定然接下句子说:“更也,人皆仰之”。赵桂花说:“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过哇?”,没有想到,黄定然眼睛两揉,腿腿发软,居然呜咽着起来了,还一把鼻汁一把眼泪了,说:“我的地位是历史形成的呢,在地位面前,我有些飘飘然了,自以为是呢,我上有老,下有小呢,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呢?飞机不在于它飞得多高多块呢,关键是要软着陆呢”。赵桂花说:“黄定然,这可不是儿戏,不是说我的风格是老虎的屁股都要摸一摸,而是说,你作为一个我们在一锅里一起舀饭吃的大小也是那么回事的有头有脸的人,哭哭啼啼,呜呜咽咽,成什么体统,是有人挖了你的祖宗的坟吗,还是将你的孙娃儿报起丢下了岩了,要不然,我通知史官来,把你这一折儿视频出来,写入县志呢,我提醒你,你有什么藏了捏了的难言之隐,就竹筒倒豆子,来个痛快吧,不要遮遮掩掩的了,犹抱琵琶半遮面只能是欲盖弥彰,现在是我要在你背后猛地击打一掌你了,你要悬崖勒马了”,没有想到,在赵桂花的呵斥声中,黄定然居然一桩跪下去了,黄定然一不做,二不休,开始磕头,只见那脑壳就像是鸡啄米样,在地上碰的直响,抬起头的时候,看过去都是乌包了,赵桂花哭笑不得地说:“吔,吔,你烧香找错了庙门的嘛,你娃儿,犯人的脑壳硬是要自己说脱样,我说过,活人呢,与人打交道的是脸,但是支撑人的是脊梁骨呢,你呢,哈趴狗了的嘛,你给我站起来,挺直腰,擦干泪,走两步,我瞧瞧”,赵桂花想起,俺老赵可是嬉笑怒骂皆文章了,驾轻车就熟路了,官儿当得风生水起了,哎,勇猛的拳师不打倒地之人呢,还是能饶人处且饶人,留根眉毛打露水吧。可他转念又想,要痛打落水狗呢,为仁不富,为富不仁,慈不掌兵呢,老大的任务,就是发现老二,培养老二,打倒老二呢,必须将他打倒在地,踩上一只脚,叫他永远不能翻身呢。这一来,赵桂花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急得他到底是热锅上的一只蚂蚁,还是一只无头苍蝇,他自己都闹不清楚了。

    一会儿,黄定然从赵桂花的办公室里拖沓着走了出来。虽然还是有淡淡的忧愁,却也有些淡淡的喜悦,当然还远不是心情向风一样自由,烟幕弹啊。他想这人在做,天在看,做事在人,成事在天,假设这个死结不能打开,就是以后给孙子说,或者就是写个人传记,也是说:“尽力了,死而无憾呢”,假设没有努力,没有扶大厦之将倾,没有挽狂澜之既倒,将会憾报终生呢。他当然知道,人不求人一般高,求人了,要摇人家的下壳子,那一定不是容易的事情了,特别是人家对你心存芥蒂的时候,你文章高北斗,朱笔不点头,你拿起石头打天呢。这黄定然当然知道,人心叵测,这赵桂花,水深着呢,高深莫测呢,事与愿违的可能还是有的呢,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经意间,冒出来的理智也在告诉他,就像是熬制的中药水水,喝进去了,虽然又给吐出来了,但是吐药水不吐药性呢,总会,多少会有些效果呢。他又觉得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是不是给他赵桂花顺口气也就冰释前嫌了,他头疼了,又觉得无可奈何,干脆这个娃儿放在枕头上,看他妈卖那啥呢。

    赵桂花看着黄定然淡出的背影,得意地暗自高兴起来,心里像在跳舞一样了,吔,下矮桩了,下耙蛋了,知道馍馍是面做的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市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呢,他有些鄙视的眼光了。他却又脑壳一摸,大红灯笼高高挂,人逢喜事精神爽呢,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呢,黄河远上白云间,将来的我,未必就没有这黄定然落魄沉寂的背影。人啊人,就游走在自卑与自负之间,不卑不亢是境界,也是难事。说是研究文字的先生说:“大臣的臣字,就是大臣身子俯下的时候,眼珠子确是立起的呢”。人与人的关系似乎但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这黄定然也不容易,我也是遇到了,如果能够化敌为友,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化腐朽为神奇,为我所用,那就是我的文韬武略,都海纳百川,四方来朝,气吞万里如虎了,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的政治效果。

    过了几天,全区反腐败工作大会又召开了。会场上是黑压压的人群,那些来晚了的人,已经没有椅子可以落座,就自己去搬来小板凳,在主讲台下,在前排密密麻麻地坐起,主讲台上的人伸出的腿,都快高过他们的头顶了。巷道里边都坐的都是人。更还有来晚了的人,只好背靠着墙站着。有些人站在会场的外边,但是脑袋已经是从窗子的外边伸了进来。以往是八点开会九点到,十点钟来作报告,这回准时了。九点刚到,赵桂花从主讲台旁边的休息室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蹄疾步稳,频频颔首,向大家招手致意,会场下边想起热烈的掌声了。在掌声快要稀落的时候,黄定然才从休息室的门里慢慢地探出头来,看到大家在看他,他又慢慢地缩回头去,就像是乌龟探头看人又缩头样,直到看见赵桂花落稳座位了,才猫着腰小跑步的来到赵桂花的旁边,原来是他亲自提着赵桂花的资格包包,端着赵桂花的资格杯杯,放好杯子,包包后,又亲自调试了一下赵桂花面前的话筒,让话筒的位置远近高低最大限度地符合赵桂花的需要,他蹲下身去,在话筒上轻轻的“喂,喂,喂”几声。这些以前都是秘书完成的事呢,这回却是黄定然这老二给老大赵桂花来张罗升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台下的人像是在看戏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一个家人在说:“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还在主讲台”,这台子上下的人,对二人将相不和,台上握手,台下踢脚,尿不到一个尿壶里,早有耳闻,都心中有数呢。看到这,一时半会儿,大家都不知道今天这戏唱的是哪一出了。

    黄定然突然宣布说:“大家安静了,开大会了,今天出席大会的领导人有,我的也是我们的尊敬的第一首长赵桂花同志,大家再次热烈鼓掌欢迎”,说话间,这黄定然居然站了起来,紧接着会场上的人都站了起来,翻板椅子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响成一片,黄定然将双手举过左头顶,用力地拍打着,接下来掌声雷动了,赵桂花也站起来了,他双手手心向下,示意大家坐下,赵桂花激动又有些平静地说:“吔,这个我们自己的会,都是一家人嘛,就没有必要搞这一套了,在我们这个踏踏,也就是碟子大的一个天底下,过去是反对崇拜这里哪个人的嘛,有人说我,是反对大家崇拜其他人,但是从来不反对大家崇拜我的嘛,我要说,个家人,几爷子,门缝隙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嘛,我哪是那个意思嘛,就不要鼓掌抬轿了嘛,我也就是个赵桂花嘛,一样的吃喝拉撒睡的嘛,群众才是我们的先生呢,我就是个小学生嘛”。

    在掌声就像是日头偏西开始稀落的时候,黄定然又说:“这个其实,第一首长赵桂花同志早就是有要求的,我跟大家再温故而知新一遍呢,他讲了的嘛,‘任何事物都是内容与形式的统一呢,内容决定形式,形式表现内容,可见必要的形式是要有的,但是真理再往前走一步就是谬误的嘛,我们不反对形式,我们反对的事形式主义的嘛,这个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打个比方,比方说,语言是思想的物质外壳,思想当然就是语言的合理内核了,缺一不可嘛,矛盾统一体嘛’,最近针对一些地方形式主义猖獗的问题,我们敬爱的第一首长赵桂花同志作出的这个踏踏最新最高指示认为,形式主义这个东西,表现在下边,但是根子在上边的嘛,本质上是官僚主义在作祟嘛,还讲了,就不要搞婆婆害病,媳妇吃药的事了嘛,首长他自己是以身作贼的嘛,好嘛,书归正传了,我们正式开会了。这个哈,经过赵桂花同志亲自审定,大会有三项议程。一是请白现金同志通报近期几起贪腐案件的查处情况。这个哈,都说什么,抗议千次,不如战略轰炸机飞出去颤抖几下翅膀,什么,从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休想从谈判桌上得到,我说哈,反腐败斗争,关键还是看查处了多少案件,还是老百姓说得好,当官的呢,不能像是庙子里的泥菩萨,白供奉着呢,还是要不论白猫还是黑猫,抓住老鼠才是好猫呢,我们经常讲呢,检察局不办案,高压线不带电呢。办起案来,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手啊”。

    这时,白现金已经走上台前来了,他咳嗽一声,说:“哼哈,根据会议安排,那我现在就将检察局最近在第一首长赵桂花同志亲自部署亲自指挥下,查办的几起案件的情况汇报如下。我先要正告一切腐败分子,检察机关是国家的法律监督机关,执法办案是法律监督的基本手段。大家哈,招呼打在头里,我们要立一批,捕一批,判一批,以前是可立可不立的不立,可捕可不捕的不捕,可判可不判的不判,可杀可不杀的不杀,现在是可捕可不捕的捕,可判可不判的判,可杀可不杀的杀,当然我们要高质量地办案,要立得起,诉得出,判得了,案子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经得起法律检验,不能像是翻烧饼样,一会翻过去,一会翻转来。大家切不可今日为座上宾,他日为阶下囚呢,那样就没有意思了”。白现金在上边不紧不慢的念稿通报着。这白现金,算盘打的精明得很,蚊子从头上飞过知道公母,可是以前就也是个榆木疙瘩,说是人家是打一下,跳三下,他是打三下,跳一下,不通窍呢。后来见多了,一懂事,就很会来事,凡事他总会把分寸捏拿好,他说了呢,过犹不及呢。白现金慢吞吞地念,还抑扬顿挫地呢,享受着这个当官的荣耀与过程了。

    黄定然在想,这个以前,秘书给他写的讲话稿,他照着念,一字不增加,一字不减少,念完了事,给人的感觉,就是死板,但是后来才发现,实在是大智慧。原来是在这些大场合,敞开讲,信马由缰,虽不会病从口入,却也会祸从口出呢,照着念,底稿是秘书写的,是上边的领导过目了的,就是错了,自己也没有责任啊,可以上下推诿,自己永远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当然他也知道,无论是干什么事情,都要想得出来,干得出来,写得出来,吹得出去。想是第一位的,所以人最重要的就是当思想家。一个组织,他的灵魂就是要有一套先进的理论,一套思想体系,用这个东西来影响他的成员。当然先进性是思想理论的生命力。不过,有些东西也可以通俗些了,大道至简呢。比方说什么是军事,人家说了,军事就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什么是是宣传,人家说了,宣传就是你是错的,我是对的。什么是政治,人家也说了,政治就是你要下台,我要上台。所以凡事都要先想得出来,有设计师。但是想得出来,仅仅是第一步,还要有施工员,只有施工员才将能将设计师的蓝图变为现实。有这些还不够,还要有吹鼓手,宣传得出去。如此一来,最终为自己带来利益了,那说不定就是政治家了。现实中,有些人想得出来,也干得出来,但是写不出来。讲说折磨人的办法,就是不是由他想,也不是由他干,而是由他硬写。有道是,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人民是作家的母亲,当然也有人说,想象是创作的不二源泉,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想的时候没有你酝酿,干的时候没有你参与,写的时候叫你闭门造车,整死你呢,秘书这个媳妇就是这样熬成婆的了。当然你当了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可以在讲台上任由思想自由驰骋飞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说谁,就说谁,想怎么说谁,就怎么说谁,天马行空,信马由缰,讲台就是你行使权力的舞台了。但是后来这几爷子知道了,这讲台上讲什么,说什么,其实并不玄乎,关键是为谁说,说给谁人听,自己的屁股坐在哪个位置上,是站在谁人的立场上在讲在说。假设你站对了队,说错了,错了也就错了,错了也是对的,假设你站错了队,说对了,对了也是错的。你不要看的,这儿的会场上,开会的人抱着笔记本记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派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样子。那些有座位坐着的到还是可以坐着记,那些站着的人就站着抱着笔记本记了。叫你坐着记笔记,已经是社会的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