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您看……怎么发落。”老管家俯低老腰,对面前只及他胸膛的谢青琚道。
“问我作甚。这白眼狼,枉我天天带他吃喝玩乐,还教他读书写字。”早就静不下心来写字,谢青琚满脸不快,赌气道,“打发他去别处。”
谢青琚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谢书桐分明跟着自己吃喝玩乐,学写字读书,还要私自逃跑的原因。除了替自己受罚受得多一些,难不成他是因为这个生气了?所以才逃走……但怎能一点旧情都不念!
谢青琚自以为,只要谢书桐主动告诉自己他的难处,他作为他的少爷和靠山,是可以宽宏大量一些的。然而他竟偏要不告而别,弃他于不顾。即使谢青琚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被丢下的那个,在谢书桐离开的第五日,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再怎么说也是陪伴他几年的,人突然不见了,少年一时间难以适应。夜半时分醒过来,谢青琚惯常唤谢书桐倒水给他喝。照以往,谢书桐日夜候在一旁,没有床铺容他休息,他便倚靠柱子坐着打盹,一开始不习惯,一醒来浑身就酸痛难当,他还要强忍不适,替他的小少爷背上沉重的书箱,和他一起去上学堂。至于学堂里小少爷会惹出甚么幺蛾子,那就说不准了……
可这晚,原本他唤两声就会递上来的水却没有递上。谢青琚闭着眼睛皱紧眉毛,用拳头捶两下床,声音带了些怒气:“小舒桐……舒桐!”
一个不认识的小厮这才听见动静,慌忙点头哈腰地进来:“二、二少爷,甚么吩咐?”说到一半还打了个哈欠,连带后面的吐字都模糊不清起来。
谢青琚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想起谢书桐早跑了,哪里还会倒水给他喝。他因此发了一通火,枕头被子全砸向无辜的仆人。
他箕坐于空荡的床铺,越想越委屈,手拽过被子把脑袋埋进去,却发现早就让自己扔到地上。不由得更加气愤,红着眼睛瘪着嘴,赤着小脚自己下床拾回来,盖住脑袋,撅起屁股,没一会儿,从中传出嗡嗡的哭声。
他负气地想,等谢书桐回来,他再也不要搭理他。
渐渐地,他好像习惯了谢书桐不在的日子,只是也没答应要找新的伴读来,对此总是兴致缺缺。
这天,又有下人领一堆人来,请他从中挑个顺眼的当伴读。谢青琚烦躁得紧,眼光一扫,随手指了一个,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
他出门一看,正好看见许久不见的谢书桐被老管家提溜住领子扯进来。下人只见二少爷脚不沾地,扭头就离开,还轰走了在场所有的仆人。
不知谢书桐被老管家安排去了哪儿,听丫鬟们说他到厨房去了。谢青琚不愿意问,显得他还在意区区一个私自逃跑的小书童。
不过下人们听出主人的暗示,让新进厨房的人送些小食来二少爷屋里。吩咐厨房要送的吃食诸多,光送过去都要四趟,厨娘们还纳闷这数量二少爷一人是否吃得完。
眼见东西要送到了,谢青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拿起折扇掂量一下又换成话本,紧紧捏在手里,抬高遮住脸,端坐在圆桌上,装作看书。听闻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碗碟轻击桌面的声响,谢青琚暗自压低书本,从上方小心地觑一眼。
然而眼前是一副全然陌生的面孔。谢青琚一愣,兀地放下端起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动静吓面前的小仆一跳,竟四目相对,双双呆在原地。
只见这二少爷面色发青,胸膛起伏,把书掷向一旁,随手抓起糕点就扔出去泄愤,刚好砸到跟在后面的桐五脸上。因他现如今不再是二少爷的书童,老管家便说他不配再用主人赐的名字,换回他原来的名字“桐五”。
冷不丁的,桐五又惊又痛,加之身上的鞭伤没好全,被这一下砸得往后摔,手里端的尽数“劈里啪啦”掉一地。
当场只有桐五一人狼狈不堪,倒在地上,甜汤碎屑洒了一身。谢青琚当场哑然,木然地听桐五埋头告罪完,看他被领下去收拾。
等桐五拾掇好,端来新的一盘,望见二少爷正和下人在院子里玩闹,一桌子的食物放在桌上,动也未动。他小心地放好,准备悄声离开。
“哎——那谁,你过来。”桐五听到谢青琚在自己身后说。
二少爷和几个下人站在池边,唤桐五过去。桐五左右一看,确定叫的是自己,只得抿抿唇走过去。将要走进,一瓢水便迎面泼来,把他仅剩的一套干净衣物打湿。
他被迷了眼,暂时睁不开,听旁人笑得开怀,喉咙深处直冒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