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身上带着雨水潮湿的寒意,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在确认攸宁不会哭闹之后，徐衍轻轻松开了捂住他口鼻的手。
他的夜行衣被雨水淋透，一行混着血色的水痕在他足前蜿蜒逶迤。徐衍在一旁的凳子上坐好,轻轻解开了外衣。
一条狰狞的伤口从肩膀蔓延至胸前,有的地方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了，他流了太多血,伤口几乎已经渗不出血来。
同行四人,只余他一人生还，徐衍的眸色森然而晦暗不清,在夜雨拍窗的无尽夜色中，他身上还有尚未退尽的锋利。
他环顾四周,这间房中再也找不到可以包扎用的东西,他撕开自己的衣袍,用力绑紧止血。
攸宁坐在离他两步远的床上，乌滴滴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一骨碌爬下床,他迈着短腿走到徐衍身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心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痛痛。”
一边说一边轻轻吹气：“吹吹。”
他嘟着嘴巴,似乎连眉毛都在用力。徐衍低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发顶,这孩子头顶有两个旋儿,长着柔软光滑的头发。
徐衍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揉了揉攸宁的头发。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我等奉命追杀逆贼，各家各户，都要给我搜！哪个都不能落下。”
攸宁抬起眼睛,撞进徐衍幽深的眼眸中，一时间徐衍的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这是一栋临街的建筑，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若是在平日里，他本也不会把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可现下，他的伤口已经不能支撑他长途奔袭下去了。
可再这样下去，徐衍静静地看着攸宁，这个孩子有最澄净的目光，好像能濯喜这时间的一切尘埃与污秽。
雨势不剪，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打在窗户上，流下疏浅的影子，徐衍把自己的外衣系好，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推开，潺潺的雨声打在树叶间。
在他即将跃向暮色之前，一阵清浅的脚步声自屋外响起，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女人拎着一盏灯，照亮了一方昏晦天地。
徐衍的眼睛并没有适应这骤然的明亮，但这女人的声音，却让他如遭雷击。
“宁宁，你……”声音戛然而止。
经年一场大风，带着摧枯拉朽的姿态，势如破竹地吹向徐衍，那些赐予他无尽悲欢的过往，那些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那无穷无尽的关于爱的渴望都向他涌来。
徐衍的眼睛一点一点适应了这温暖的灯光，他的目光聚焦在那女人身上再难挪开半分。
他觉得自己正在从一个诡谲的梦中苏醒，那个梦荒诞不羁，又无比真实。润意拎着那盏油灯，灯烛的火苗被夹着雨水的风吹得左奔右突，四处跳动，把她的半年脸都照射出朦胧的光影。
徐衍不敢开口，怕惊醒了这个曾只存在于梦中的女人。
“哥哥痛痛。”攸宁率先开口了，他迈着肉乎乎的腿走到了润意身旁，润意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徐徐走来的女子，她没有直视他的目光。门外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从墙上摘下来一幅画，露出后面一个密闭的小隔间。
她无声地用目光示意他，徐衍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微一用力，便翻了进去。
他信这个女人，过去，现在，乃至将来。这种信任是没有来由的，甚至某一瞬间，徐衍想，若是这个女人想杀他，他也会亲手赠予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