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僧人瘦骨伶仃,宛如一片离了地的影子,连身上穿的黑色袈裟也甚显肥大。他背着一张古琴,用烟黑琴囊缚得死死,整张脸蜡白,像适才从棺材里爬出的一样。
扯了别人的衣角,他依然无关痛痒的一声不吭,一对乌沉沉的眸子死水般悄寂,唯独在看向薛问君时,才会隐隐约约漏出一星半点的光亮。
这是一位再正常不过的佛门子弟。
薛问君固然在心里如此奉告自己,可只要他多看面前的僧人一眼,他就会觉得心浮气躁。
身为一名出家人,此人长眉杏目,神静气秀,相貌是少有的绮丽,不过眼角眉梢好似天生藏着点柔情味,并不是一张能够让人平心定气的佛容。
薛问君敛气思索着——和尚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不对……
这个和尚不正常,可以说看上去非常得……古怪,妖冶。
等到薛问君发觉自己主动遐想出了以上两个词,他越发不敢多看,甚至不敢直视这名僧人。
僧人见眼前的少年有些紧张,扯着他衣角的手轻微一松,可到底没有完全的放开。
薛问君同样不知道该拿人家怎么办,好像身边站的不是一个静得没气的出家人,而是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屁孩,他无措地茫然四顾,然而周围皆是些卸货的、搬货的、聊天的、找狗的……反正没一个往他这瞅。
“哎让让,都让让!”
有人牵马经过,缰绳没拿紧,马头径直朝僧人身后甩去,下面就是隆冬的湖水,薛问君心跳重了一拍,喊都来不及,手疾眼快地揪起僧人的衣领,把人拎猫似的拎了过来。
僧人目中有一丝诧异,微不可察,他被薛问君护到了臂弯之中,等马匹悉数走远,薛问君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无礼多么不检点,他活似让滚铁烫了一般放开人,尴尬局促地将手背到身后去,说:“额……小、小师父不是这镇上的人吧?”
僧人睫毛一闪,垂眸不言。
见小师父不回答,薛问君更加感到棘手,他怀疑是自己的语气太硬,吓到了对方,于是清了清嗓子,换了个拙劣的温文尔雅的语气说:“小师父怎么称呼,可是有谁带你来的吗?”
僧人依旧不答。
薛问君:“不能说话?”
僧人眸子动了一下。
“好吧……”薛问君一脸难办地挠挠头,正巧路过一个眼熟的大哥,薛问君就叫住他,“这位小师父是你们带回来的?”
大哥眨眨眼,说:“噢!他啊,是老蒋他们捎来的。山上的仙娘婆总说缺个伴嘛,老蒋就给找了个。”
薛问君:“……”
那仙娘婆的岁数都可以做人家祖宗了!
这句话临近嘴边遛了一圈,终究没能说出来。见僧人的脸色苍白如纸,再饿下去估计就得圆寂了,薛问君于心不忍,从怀里掏出一只尚温的馒头,塞给了他。